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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周夢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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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周夢蝶

白若月擋在書房門口,下定決心絕不讓開,“公子,帶著月兒一同出去,不然今夜我絕不讓你出門去!”

“你……”從前的月兒絕對不會如此。範青許也做過那個夢,或者說,他有著上一世的回憶。

上一世,他養了一條蛇,後來他死了,臨死前還親眼所見,白蛇化成了人形。

這一世的他,從懵懵懂懂中醒來時,自己房中就有著這個姑娘,她是人,不是妖。

他有時在懷疑,到底自己是死過一回,又重生了?還是自己曾做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夢呢?

這一切,範青許無從解釋,卻明明白白曉得,這樣的命運他無從抗拒,只能接受。

範青許道:“你既然曉得我眼下做的事情危險,又何必蹚這趟渾水呢?”

白若月聽得有餘地,趕緊說道:“月兒從前是不會武,可現在會,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,還會成為你的助力!”

楊大娘又在院裏喊道:“公子,來人催了!快出來上馬車呀!”

範青許發現自己甩不掉,只能帶上她,“那你要聽我的,千萬不許亂跑、亂說話。萬事要以讓你安全為主,明白麽?”

白若月如何不曉得範青許的擔憂呢?她答應著他,也在安慰著他道:“只有你帶上我,我才會相信,我的夢,不會是真的……”

到底是她跑到了範青許的夢裏,還是範青許跑到了她的夢裏呢?

白若月擡眸望向她曾極熟悉,眼下又有些陌生的男子,心裏默默地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,只有你帶上我,我才會相信,我的夢,不會是真的。

後面她沒說的是,不管在孽鏡地獄裏以後會怎樣,她只有一個念想,她要護好範青許,因為這是青廣陵的孽鏡地獄,範青許不管如何不像他,也是他的一念,或者一世。

即便青廣陵沒有醒來,不記得兩人從前的過往,那也沒什麽。那些愛意和美好,她記得就行。

“我也希望,”範青許頓了頓,望著白若月,擡手去開門,“若是假的就好了……”

他想,也許白若月的存在,或許就是為了改變了那個夢呢。

“可會有女眷?”白若月問。

“有。”

“那便如此。”白若月一身紫衣,上下瞧了瞧自己的衣著,沒什麽不妥,“我們走吧。”

兩人已經邁出門檻,範青許忽然轉身,“我還是擔心你。”

“反悔可不行!”

“所以有些話,我要先同說,以讓你有防人之心。”範青許小聲說道:“上一回我去參加了範縣令的宴席,我佯裝醉酒先行退席。而後潛伏到了院子裏,偷聽到了一些消息,不小心被人發現,所以才被追殺受了傷。傷我的人是範縣令的府兵,但是他們又沒有真的抓到我,是以今夜的晚宴,極大可能,他們是要試探我的。”

白若月:“你放心,除了你,我誰都不信。”

範青許又問,“你可還記得,你當初是怎麽掉水裏的?”

“不記得。”她從孽鏡地獄裏醒來就是生龍活虎的,怎曉得月兒落水呢?而她在墜落孽鏡地獄裏所感同身受的那一場,月兒還是一條蛇啊!

範青許推斷道:“我以為此前你跟著我出了門,無意中發現了什麽,被範縣令的人察覺,才推你到水裏,要殺人滅口。”

白若月不理解,“那我是怎麽被救的?”

“我不知道,我回來時,你就在家裏。”

她想,也許這就是孽鏡地獄裏的最初的模樣,沒準是閻羅王命運簿裏寫好的故事呢。便寬慰範青許道:“也許是有好心人救了我,但是又不想被人知曉。”

“月兒,此乃鴻門宴,如今你也知曉了。”範青許停了一下,慎重問道:“我再問你最後一遍,果真要同我去?”

“自然!”白若月看著範青許同青廣陵一摸一樣的眼瞳,眼中有著堅定,也有著思念,“我活著一遭,也只是為了你。”

“可我……”範青許沒繼續說下去的內容是,他重生而來,只為了那些冤魂。

“不管你為了什麽,”白若月又重覆了一遍,“月兒只為了公子。”說完,她莞爾一笑,大步朝著門口走去。

姑娘堅毅的神情和堅定的步伐,於公子眼裏留下了一道背影。

那個背影,讓範青許頭一遭覺得,原來自己並不孤單。

明知此行是赴死,亦不覺得悲壯,他難得偷到了浮生一點閑,在一場不知前程的冒險中,賺得了一點慰藉和幸運。

慰藉於,重生而來,有人作伴;幸運在,前生今世,始終是她。

範青許嘴角忽就揚起來了一些,輕松不少。

甚至還樂觀著,重活一世,也許是天意如此,讓他可以推翻前一世這一晚的結局。

上一次的這一晚,他在一次晚宴間誤入了範縣令小妾的房間,撞見了小妾思思與馬夫偷情,他躲到了後廂房的祠堂排位後,得以逃過。

也因這個原因,在祠堂的牌位下,偶然得到了望春樓的賬本。

他拿了賬本直接去範縣所屬的上一級易州路府衙去告官,沒想到那易州知府與範縣令乃是一丘之貉,直接將證據扣下不說,還倒打一耙說他誣陷朝廷命官,關入易州府監牢,而後轉送範縣大牢……

“公子?”白若月發現範青許沒跟上來,喚了一句。

範青許這才如夢初醒,“月兒。”

“嗯。”白若月回頭定定地瞧著他,只聽這兩個字,她都能聽出來範青許心裏百轉千回的思量和糾結。

他在擔心什麽?他能擔心什麽?無非是面對的困難,和平白拉進來的自己。

範青許喃喃自語般,又喚了一句,滿是不舍,“月兒……”

他擔心月兒,也害怕今日還如同上一世一樣,再不得見天日。

忽覺身前一暖,一個擁抱簇了過來。是白若月。

白若月轉身,走了兩步,擡手擁住了範青許,於他背脊處輕輕拍了兩下,那處隔著骨頭護著心,給予了他無限心安的感覺。

而後,那姑娘低聲又到:“不必擔心,今夜必定平安。”

範青許聽見這一句,先前心上的恐慌已丟失了大半。他的手不自覺地回擁在了她腰上,扣緊一點,想讓那種求生的力量和欲望能感染到自己一樣,他有千言萬語想說,也有很多話要囑咐,只是萬般思量湧到唇邊,就只說出一個字來,“好。”

好。答應她不必擔心,答應她今夜勢必保證兩人平安……

蓮苑外,晚風拂過墻下排竹,簌簌聲動。

檀香木雕花的馬車已停在外頭。

立在馬車邊上的書童見人出門,同車裏人言語一句,“公子,人出來了。”

只見馬車的珠簾從內被人打開,有位瞧著不過二十左右的公子探出頭來。

他一身墨綠錦袍,上無繡花,暗紋織錦上是壽紋圖案,中束團鶴松枝鏤花金腰帶,通身只這一處明亮,也不顯得腰帶高調。

發絲半束,上是一根鶴頭短簪,往啞金色短冠裏一簪。五官生得利落幹脆,寬眉長眼、高鼻窄唇,疏疏落落公子姿態,磊磊拓拓少年氣性。

他英姿颯爽越過馬夫放在地上的踏凳,跳下馬車來,一臉意氣風發,“青許兄!我等了你好久!”

範青許擡眼,心裏坦然,見人朝自己走來,他便駐足不前,好似非要同這人保持距離。他拱手低頭一拜,“久等!無咎,好久不見!”

此人乃是他同鄉,同為範姓的鄉裏,多少都有些沾親帶故。亦是青城鎮裏頭一號的公子,範縣令的義子,人稱“青城公子”的那一人。

這人白若月竟也認識!

她站在範青許身後,楞得晃了神,忽就想起那日在地獄道時,北辭曾說,“他雖無過,那也得罰。”

那時白若月問,為何而罰?

北辭說,六根不凈。

白若月問,罰他什麽?

北辭道,地獄裏,歷一世……

白若月恍然大悟,原來北辭罰他的那一世,那一個地獄,也是這裏──孽鏡地獄,範青許的一世,青廣陵的孽鏡地獄!

只是她不懂,為何他變成了這個故事裏範縣令的義子?範縣令乃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啊,那他呢?

“月兒?”範青許見她楞住,問了一聲。

白若月才如夢初醒般醒來,擡眼就見範縣令的義子正在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自己。難道他認出來了?他與自己一樣,帶著此前的記憶?

紫衣姑娘回看向他,兩人四目相對,一個是試探,一個是怦然心動。

白若月嘗試著換了一句,“黑兄?”因她眼前之人,乃是黑無常範無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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